在巴黎满大街的奥斯曼建筑,要寻找到一丝的痕迹,有几个地方必然不能错过。
第一站,是位于7区SèvreBabylone的宝塔戏。虽然号称是仿照日本日光照宫所见,但是这亭台楼阁,窗牖门饰,分明是再地道不过的风。这座戏原本是百货商场Le bon marché 送给他那位热爱日本文化的妻子的礼物,但是在动工那年,这位妻子就离开了他,还将这座建筑当作自己的嫁妆带到了新夫婿家。这幢宝塔可谓见证了一段幻灭的爱情故事。
第二站,48, rue deCourcelles的卢斋,也就是俗称的红楼。这座楼的主人卢芹斋,出生于清末,本在民四大元老之一张静江家做仆人。后随主一起巴黎做文物生意。天生的聪颖赋予他高超的文物鉴别能力,再加上清政府垮台,时局动荡之大量文物流散民间。而经济高速发展的欧洲又正好掀起了一股方热。天时地利,让卢成为了巴黎著名的文物贩子。
1926年,卢买下了这幢楼的原身一间奥斯曼式的公寓。至于在对房屋制式要求严整的巴黎,卢是如何将之改造成了一幢恢弘的式木质结构的重楼,有两个版本。有人说当时并不需要建筑许可证,所以能随意改造房屋。另一个版本则说卢用了不能告人的手段,才使市政府点头。历经百年的人事变迁,这幢楼如今已经被卢氏后人售出。百年积累,一朝易主。这幢楼见证了财富的幻灭。
第三站,就是位于十六区的吉美博物馆。说起这个博物馆,还和上文提到的红楼颇有渊源。在欧战期间,卢氏一家前往美避难,临行前将红楼委托给吉美博物馆照看,作为报酬,卢芹斋向博物馆捐赠一部分自己的藏品。
爱情和财富都不能百年,但是博物馆里的石头,却能历经千万年时间的考验,默默讲叙那些已经消亡的人事变迁。
吉美博物馆分为四层,第一层展出的是印度和南亚的展品,第二层是古代,亚,阿富汗,巴基斯坦,喜马拉雅地区的展馆。第三层展出的是亚三,日韩文物的经典。其有一间展馆,名为le miroir du désir, 展示的是日本春宫图。因为时间关系还没得及参观就闭馆了,遗憾 。第四层是临时展馆,现在正有荒木经惟的展。虽然展品众多,但是有一条主线,那就是佛教在亚洲的发展。
一进门,就会看见一座巨大的石雕巨人的巷道。这是法考古学家从吴哥窟偷回的一尊残像。巨大而弯曲的五头蟒蛇是印度教的蛇神娜迦,它即是水神,同时也是彩虹之神,用雨水连接天地。举着它的两尊石刻,分别是善神提婆和恶神阿修罗。这个场景出自印度教的创世神话 搅乳海 为了得到乳海底的长生不老药,两派天人以蛇神的身体做搅拌棍,在这个过程,诞生了世间万物。
这尊雕塑是吉美博物馆的起点,往前就是柬埔寨展馆,主要陈列高棉王朝时期吴哥窟神庙群的作品。大厅的四面佛像,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高棉的微笑。
神像背后的三角门顶,是搬运自吴哥窟北方的庙Banteay Srei。叙事浮雕是神庙的特色,这块门顶,讲叙了梵文史诗摩诃婆罗多,两大魔王Santa和Upasunda争夺女神 Tilottama的故事。两人分别拽住女神的左右臂, 争夺所有权,为此大打出手。而本就看不惯这两位魔王的众天神当然乐于见得这二位自相残杀。
穿过柬埔寨厅,便到了南亚次大陆最大的家印度的展厅。这个展厅也着重于展出印度教的文物。其印象最深的,是下面这尊湿婆像。湿婆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,主管创造和毁灭,也是舞神。在这尊铜塑雕像,湿婆在象征宇宙的火华起舞,以此推动世界的运转。他手持鼓,表示创造。而下垂的那只手,则象征引领世人解脱之道。
学时代,我曾有一阵子疯狂迷恋南亚的考古,每次看到这些所谓神像的时候,都莫名心惊。这些神赤裸半身,有着柔软的腰肢和充满情欲色彩的丰满躯体,看起并不庄严肃穆,反而光怪陆离。与其说是神,更像是魔。想起源自自然崇拜的原始宗教,都有点怪力乱神的色彩,和基督教的神圣庄重全然不同。参观人类博物馆时也有此感受,这些原始宗教作用下生的艺术品,充满狂乱的想象力,有种说不出的魅惑。
二楼的展厅,从新石器时代起,一直到瓷器出现,两千多件展品,不乏内都难得一见的精品。比如说这尊青铜象容器,出土于我的故乡湖南,不知如何辗转反侧到了法。
西方人对文物的审美取向,还是以瓷器为主。整个三楼,瓷器占了一大半。 白瓷,黑瓷,唐三彩,北方青瓷,景德镇红瓷,华北珐花而青花瓷当然是少不了的。清政府强弩之末时,内府拍卖了大量文物,瓷器占主,法人Ernest Grandidier仅一人就收藏了6千多件。他死后将收藏捐献给了吉美博物馆,博物馆专门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个展厅。
瓷器的精品实在太多,比方这一件,清华牡丹水壶,其上牡丹蓝带紫的渲染效果,世上仅存三件,所以被法列为宝。自家的西,却被人家当作宝贝,心里一时也是感慨万千。
这座博物馆,不仅能看见几乎所有亚洲地区的文化精品,还能看见西方文化交汇的成果希腊式佛教。这种艺术形式起源于南亚次大陆北部地区,其历史可追述至亚历山大征,又经由丝绸之路的繁荣影响至远地区,如敦煌莫高窟。吉美展出的此类文物主要自于健陀罗古的Hadda考古遗址。由于地处阿富汗,自西方的波斯和希腊文化与自方的古印度文化在此交融,生了独特的艺术风格。
比方说上图这尊菩萨头像生动写实的风格,脸部线条的处理,还有轮廓分明的嘴唇,睁大的双眼这一切都显示出明显的希腊风格。而希腊对于佛教的影响,不仅体现在艺术上,也体现在思想上。希腊的哲学融入到大乘佛教之,为佛教带理性思辨之风。而看似遥远的梵文和希腊文同属印欧语系,也许也能从此探究一二。
由于夏季闭馆太早,日本和韩展馆没的及看完就出了馆。但是事后伙伴发日本馆的春宫图,也算是弥补了一点遗憾。说得好像去之前知道有这个展一样其实这是一系列的版画,也就是浮世绘,其主题是日本女性在浮世绘的体现,春宫图只是一部分。
博物馆清场的时候,寻找出口的匆忙瞬间,还瞥见了一尊雕刻精美的象牙组雕阁楼人物。两面标有汾阳王的旗帜,表明这可能就是汾阳王府的原型。这尊雕像本是嘉庆皇帝送给拿破仑的礼物,被英舰队劫持。雕像繁复精美,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个封建王朝的传统深宅高。仅仅只是匆忙一瞥,也让人印象深刻。
走出博物馆的大门,又是满目的奥斯曼式建筑,与身后那些自方的古老物件截然不同。相比于巴黎的其他博物馆,吉美是不算热闹的,参观者也以亚洲面孔居多。文明与文明之间,互相理解真是太难,只要能互相尊重,其实已经算是善意的极限。然而尊重又谈何容易,不然这些石头,布帛,字画,珍奇稀宝,为何又会辗转他乡?说到底,我们都互为永恒的他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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